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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你在喝什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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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正月十五, 新年就算徹底過完了,長街上的彩燈被撤下,大街小巷恢覆了往昔模樣。

城南謝宅,謝懷清穿一身青灰色長袍, 站在池邊餵魚。池水上漂浮著薄冰, 數十尾鯉魚爭先恐後地游過來, 去爭搶那有限的餌料。

池邊小徑上, 一名女子緩緩走來,輕薄的面紗垂下,遮住了素白的脖頸。

“謝大人。”歐陽虞在一旁站定,微微福身。

謝懷清放下餌料, 伸手挑起她的面紗。只見凝脂般的肌膚上, 一道暗紅的傷痕,狹長而猙獰。

“下手還真是不輕。”他唇邊噙著笑, 繼續往池中撒魚餌, “聽說魏世子大清早提劍闖入藥王山莊, 被心愛之人拿劍指著的滋味不好受吧?”

歐陽虞摸了摸那粗糙的疤痕, 神色微動:“謝大人說過, 會幫我得到我想要的。”

“我是說過。”謝懷清回身,眉眼沈了下去, “我還說過, 既與我合作, 就要聽我的,除夕夜行刺,你擅自更改我的計劃, 可想過會有什麽後果?”

歐陽虞躲開他的眼神,望向滿池爭食的鯉魚:“我的確讓義母把簪子給了紀棠, 可最後不還是如了謝大人的願?”

“若非你擅作主張,我早取了孫氏的命!”謝懷清將魚餌重重放下,看了她半晌,才沈沈道,“沒有下一次。”

歐陽虞突然笑起來:“謝大人不是說魏家的人都該死,先殺了紀棠不是更好嗎?我看謝大人是舍不得吧?”

“你當聖火堂是什麽?不入流的宵小門派?殺了紀棠,你我都活不了。”

“聽謝大人的意思,是打算放過她?”歐陽虞很不服氣,憑什麽什麽好事都讓那個女人占了?

怎麽會放過她呢?從前,確實想要她的命,而如今,他所作所為,不僅僅是向魏家覆仇,也是為了得到她。

“此事需從長計議,若你再自作主張,惹出什麽麻煩來,我可幫不了你。”

歐陽虞咬了咬牙: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……

魏敘購置的宅子位於城北,一座兩進院落,不大卻雅致。前庭一個院子,連廊水榭曲徑通幽,墻邊種滿桃樹,到了春日,必是滿目好景。

後院是日常起居之所,院落不大,卻也是曲水環繞,靜謐愜意。

紀棠推開窗牖,屋外竟然種著一棵海棠樹。

“怎麽樣?喜歡嗎?”魏敘從背後環住她,“這株海棠是我特意命人移栽的,過兩三個月就能花滿枝頭。”

“世子爺怎知我喜歡海棠?”

“我猜的,你的名字裏不是有個棠字嗎?”魏敘雅然而笑,他曾見過她畫的院落,那株繁茂的海棠樹下,一名女子抱著一個小女孩,正是她和她的母親。

指了指南邊墻角下,魏敘繼續道:“墻角的空地,讓阿巳歸置出來,改成一個小花圃……還有那邊,可以掛幾個秋千,等有了孩子,一人一個也不至於爭搶……你以為如何?”

“甚好。”紀棠靜靜地聽著,不忍心打斷他規劃未來。看得出,這宅子他花了很多心思,連幾年後的事都想好了,可惜,他們不在彼此的未來裏。

“父親那邊,世子爺說過了嗎?”

魏敘微頓,把臉貼在她耳畔。昨夜,他去找了父親,正如預料中一樣,不等他把話說完,便被父親一通訓誡後趕了出來。

“你不用管,我自會處理。”

“那我們什麽時候搬過來?”

“只要你高興,隨時都可以。”

“多謝世子爺。”

“你我之間不必言謝,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為你做的。”

紀棠靠在他懷裏,感慨不已。上一世,她死心塌地,他卻冷漠疏離,這一世,她決定離去,他卻情深不移。

她與他,終究是有緣無分,一個在此,一個在彼。

這幾日天氣晴好,阿巳領著幾個丫鬟小廝,把院落裏裏外外灑掃了一遍。屋裏床榻、食案、書案、香幾等都置換了全新的。

一切準備就緒,魏敘決定,五日後就帶她搬進去。

程苒與二房的王氏得知兩人要搬出去住,也不好說什麽,畢竟孫氏所作所為全府皆知,事情鬧到這步,確實不適合再同住一個屋檐下。

這兩天,兩人常往玉棠軒跑,給紀棠送些首飾金銀,再一處說說話,往後想要見面,可沒這般容易了。

魏襄礙於孫氏的原因,不方便過來,卻也派人送了些值錢的物什,說是替孫氏賠禮道歉。經過此次,紀棠覺得,魏襄成熟了不少。

夜裏,起了寒風,紀棠穿了件緋紅色白狐絨毛襖裙站在回廊下。自與魏敘成親後,她就住進了這院子,時間雖然不長,感情卻很深。

院裏的那些花,是去年春日她親手所植,再過些日子也該花開滿徑了。還有墻邊的柳樹,卸下了冰霜,接下來也該萌出新芽。

過了明日,她就要離開這裏,歲歲年年,應不會再回來了。

“站在這裏做什麽?”魏敘大踏步走進院子,掀起風氅將她裹進懷裏。

“等你啊。”紀棠伸出手臂環在他腰間,“世子爺怎麽回來得這樣晚?”

“新年伊始,總歸是要忙一些的。怎麽,想我了?”

紀棠但笑不語,墊腳在他唇邊輕啄一下,魏敘乘勢壓住她後頸,自又是一番柔意纏綿。她很少如此主動,稍一撩撥,他便情難自持。若是可以,恨不得將她拴在身邊,揉進骨髓,時時刻刻相守不離。

待兩人都有些微喘,魏敘才將她放開。

紀棠咬了咬被他吻得殷紅的唇瓣,柔聲細語:“世子爺可用過晚飯了?我讓小廚房熱著飯呢。”

“晚間與同僚一起吃過了,不過,這會又有些餓。”

“阿若,擺飯。”紀棠探頭喊了一聲,將魏敘拉進屋去。

今晚的膳食,是她親自做的,幾個小菜,再燙一壺果酒,兩人圍著紅泥小火爐,邊吃邊聊,舒適又愜意。

“細軟可都收拾好了?”魏敘夾起一片蓮藕放進嘴裏,鮮嫩清脆滿口蓮香。

紀棠又飲下一杯果酒,臉上浮現些桃紅:“都收拾好了,我東西本就不多,無非一些衣物首飾、書帖字畫之類。”

魏敘點點頭:“這院裏的丫鬟,你使喚慣了,也一並帶走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還有屋裏的物什,想帶走什麽,叫阿巳來搬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明日可陸陸續續搬些東西過去,後日就趕一輛馬車走,也好松快些。”

“好。”

魏敘想了想,欲再說話,紀棠伸手撫上了他的唇,坐去他懷裏:“世子爺可吃飽了?”

“你想做什麽?”

紀棠笑靨如花,朱唇輕啟:“若是吃飽了,可就輪到我吃了。”

這般似水柔情,哪裏叫人抵擋得住,魏敘低低一笑,起身將人抱進了寢房。

她的攻勢,他從來都招架不住,往常如此,今夜亦如此。許是飲了酒的緣故,今夜的她,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沈醉迷人,也更加大膽放肆。

屋內熄了燈,她直直坐著,胡亂又急切地扯下他的腰帶。

金風玉露相逢時,似朝露滴落花蕾,一下兩下,旖旎又瑩潤,似星辰闖入天河,一顆兩顆,起起又落落。

魏敘伸手扶住她,隨她一起沖入雲霄,再墜入花叢。最後,在一陣狂促的眩暈中,天河升起絢爛的焰火,花蕾綻放出嬌艷的花朵。

……

翌日,魏敘依舊醒得早,與她再次溫存一番後,才戀戀不舍起身穿衣。

“等著我,今天我會早點回來。”他一邊系腰帶一邊彎身抵著她的額頭說。

“好。”

待他出門,紀棠坐起身,掌心中握著他一直不離身的都察司腰牌。

“阿若。”

片刻之後阿若推門進來:“少夫人今日起這麽早?”

“湯藥可備好了?去端來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天色還未大亮,雲層裏透出一絲晨曦。魏敘出了府門,剛上馬卻發現腰牌落下了,吩咐阿巳等在原地後,翻身下馬往回走。

時辰尚早,她應該還要再睡一會,魏敘輕手輕腳走進內院,走上回廊,剛想推門,卻聽見屋內的說話聲。

“少夫人,這避子湯雖是唐神醫給您配的,往後還是少喝些。”

“都喝了這麽久了,我這不是好好的嗎?”

“總歸不是什麽好東西,傷身體。”

避子湯?魏敘腦子裏轟一聲,似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。避子湯,她竟然一直在喝避子湯。

猛地推開房門,似一頭野獸沖了進去。她手裏,還端著半碗未喝完的湯藥。

“你在喝什麽?”他立在榻邊,拳頭緊握,雙眼帶著難以抑制的怒火。

紀棠將碗放下,不慌不忙地下榻,穿衣:“誠如世子爺所見。”

“避子湯?”這三個字幾乎是從他齒間蹦出,沈重且顫抖。

紀棠未語,穿好衣裳又坐去了妝鏡前。她不說話就是默認。

魏敘幾步走過去,一把將她拉起來,啞聲問:“為什麽?”

紀棠看著他的雙眸,鎮定自若:“為什麽?世子爺何必明知故問呢?”

他握著她手腕的手在微微顫抖,眼尾在漸漸變紅,那雙眸之中迸發出的火焰似要將她灼傷。

而她如此平靜,直視他的雙眼沒有一絲波瀾起伏,這表明,即使被他發現她在喝避子湯,她也毫不在乎,甚至連解釋都未有。

魏敘心口驀地一痛,似千軍萬馬踩踏而過,瞬間變得血肉模糊。原來這些日子以來,只是他一廂情願,他就像個傻子,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。

為了她,他寧願當一個不孝子,為了她,可以放棄侯府世子之位,甚至他已規劃好兩人的未來……

而他所有的情誼和尊嚴,在這一瞬間,被她踐踏得一文不值。

“你不是想要和離書嗎?”他赤紅著雙眸,一字一句,“我成全你。”

松開她的手,眼角泛起一層淚光,魏敘未再看她一眼,轉身出了房門。

紀棠像斷了線的木偶,陡然跌坐在地。快一年了,她終於可以離開永安侯府,做回她自己。可方才看見他痛苦的模樣,心中又萬分不忍。

上一世,他負了她,這一世,她負了他。他們兩個,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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